第三百九十五章

  人间。

  这位山野农妇打扮的老婆子，一言既出，顿时将几位慵懒的仙神从蒲团上震了下来。

  他们愣在原地，纷纷合不拢嘴，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老妇人。

  虽然，取经队伍上空的人间气运被子受挥散，诸天仙神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取经人的一举一动，但毕竟没有人这么闲，时时刻刻盯着他们。

  他们毕竟也是高高在上的仙神，没有偷窥的癖好。

  只不过在修行神念偶尔扫一眼人间。

  此时此刻，通天、元始、女娲、太上、后土、西方二圣……还有坐在南天门前的昊天，就是正在关注着西游取经的其中几位。

  结果这老婆子一句话，算是把这些大能们都给惊着了。

  十亿两啊。

  这是什么概念？

  一个可以施法的通行玉符，也才一百万，十亿就是一千个。

  真要有这十亿两拿出来，那护经人这路倒是好走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此时此刻。

  三十三天外，须弥山，极乐净土。

  亿万丈佛光上下起伏，万万道波澜惊动不休。

  两位圣人佛目微睁，直视那身形佝偻的耄耋老妇，但就算是圣人之目，也只能看到鸡皮鹤发，平平无奇。

  没有任何一丝不妥之处，全身不见任何一点仙神之力，鬼怪之气，只有寻常一个老迈凡人那将死之气。

  这仅仅是一个凡人，一个老得快死，没有任何疑点的凡人。

  然而此时出现在这里的，喊出这么一句话的，怎么可能是凡人？越是没可疑之处，越是可疑。

  准提冷哼一声，「帝辛，又来这一招吗？打算一路讹诈？」

  接引轻轻点头，「此妇之言非同一般，定是帝辛设下的第二难了。」

  准提笑声冷漠，周遭亿万里佛光也变得冰冷「帝辛计穷也，他所用之计也就仅仅如此了。万般皆有法度，张口就要十亿两，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。」

  「难道真当取经人队伍里全都是傻子吗？同样的阴谋他能成功两次？」

  九九八十一难，每一难都要当成最后一难。

  佛门在第一难中，输得相当彻底，不但自己的取经人队伍输了，自己这边的阻止求道者的一难也败个干净。

  这让圣人也不由得有些心浮气躁起来。

  接引淡然开口，「师弟莫要失了方寸，帝辛之前所作无不是想让你我动怒，失了平常心，失了佛心，就落了下成。」

  「只要我心如来，不变如初，那任他安排，我们见招拆招便可。」

  「取经队伍已经经历一场磨砺，现在也不会轻易受骗了。」

  准提深吸一口气，恢复如初神色，「师兄所言极是，是师弟着相了。」

  「此番只要取经人守住本心，只要不买，这一难有再多钱，又能如何？」

  「若是帝辛之后再无新法，那这八十一难，我佛门过了。」

  两位圣人对视一眼，默契地一笑。

  第一难虽然败了，但也成了宝贵的经验。有了这宝贵的经验，后面就会越来越容易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同一时间。

  金鳌岛碧游宫。

  正在浅啜琼浆的通天圣人，一口把嘴里的玉液给喷了出去。

  玉液琼浆化为一道彩虹，落到地面，就点化出数十参人芝马，幻灵器怅，一个个小巧玲珑，在彩虹里面翩然起舞，又对通天圣人叩拜点化之恩。

  一旁的随侍童子默默上前，把这些刚被点化的生灵扫到一边，让

  他们自己玩去，免得打扰了圣人的思路。

  通天圣人也不看身边之事，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拦在取经人面前的老妇人。

  别的圣人认不出此妇，那是因为天机被有心者掩盖，但他仅仅从其小动作中，就已经认出来了。

  石矶。

  「我那个老实巴交的弟子，怎么变成这样了？」

  那老妇人正是石矶娘娘，但并非神通变化，或者化身，而是借尸还魂，借了一具刚刚死去没多久的妇人尸身。

  石矶娘娘是开天时期一块顽石得道化形，身含土石之气，本来就不显山，不露水，借尸还魂时不像寻常手段会露出尸气破绽。

  再加上有心者掩盖，哪怕是圣人也不可能直接看破。

  通天圣人也是通过石矶娘娘一些小动作才认出自己弟子的。

  然而他记忆里的石矶娘娘因为是顽石所化，性子老实，沉闷，几时会做这种买卖了？

  通天圣人这就想起了之前东海龙王敖广的那场诡辩之言，三言两语就把西方圣人给逼得放出了八部天龙，结果是一步错，步步错。

  想到这里，通天圣人抽了抽嘴角，「这帝辛，早晚把贫道所有的弟子都给带坏啊。」

  一旁的童子这才适机上前轻声道：「大老爷，要把师兄师姐们召回来吗？」

  通天圣人一瞪眼，「召回来干什么？这坏得好啊。石矶这么老实都能被教出来，我截教弟子日后出去，还怕被欺负吗？」

  说着，通天圣人又看向人间，然后哈哈一笑，重新自饮自酌地给自己满上一杯，一口饮尽那琼浆玉液。

  「能把石矶都派出来，看来帝辛对于这一难，有十足把握了。」

  「贫道正好要多看看，这番他又有什么算计。」

  「若只是讹钱一途，那就落个小道，让各方笑话了。帝辛，你可不要让贫道失望了。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人间。

  湿婆，墟鲲，雷光，马善四个面面相觑。

  墟鲲马蹄一抖，四腿一软，差点直接趴在地上。

  十亿银钱？这老婆子也真是敢开口啊。

  要说以前他们不知人间钱银也就罢了。

  但经过第一难，这要还不知道就是傻子了。

  尤其是湿婆，他可是为了一万两就差点被砍了脑袋的。

  而当初，冥河当初从帝辛手中赎回他和十二品业火红莲，这两项加一起出才十亿两。

  马善良三只大眼都瞪圆了，一口牙咬得咯吱作响，「十亿银钱？你也不怕风大把舌头闪了。天下何菜能值十亿银钱？难道是龙肝凤胆，洪荒神魔肉身，先天灵根不成？」

  湿婆也是不屑地吐出一口气，幽幽修罗气在面前转动，化为厉笑，「可笑可笑，你这老妇也不知是被哪路神仙骗来与我们说话，却是无知至极。」

  湿婆他们虽然看不透石矶娘娘借尸还魂的手段，只当这就是一个凡人老婆子，但他们也不傻，肯定这老婆子不是什么乡野农妇，应该是帝辛安排来的。

  想来定帝辛手下哪路仙神安排来背台词的，却是连十亿银钱到底意味着什么，也不知道的。

  四位护经人心头冷笑一声。

  这帝辛也是没有新花样了，只知道要钱。

  庸俗！

  不过吃了之前的亏后，四个护取人也知道，这里是人间，他们得按人间的规矩来办。

  马善三个齐齐看向湿婆。

  湿婆本来想就这么打发了老妇人，但却突然眼珠子一转。

  「我看这一次帝辛又能玩出什么花样，任你说得天花乱坠，只要我不买，那也不过如此。」

  之前受得苦，吃得罪，可都还历历在目。

  湿婆压下心中冷笑，开口说道：「这位婆婆，你这饭菜有何用处？以何物为料，以何法烹煮？以何方为证？居然能值得十亿两？」

  老婆子那皱巴的像是菊花一样的脸，推开一点表情，却尽是嘲讽，「刚才你们还言定老身这菜不值十亿银钱，老身观你们说得那么肯定，还道你们当真懂行。」

  「却不想只是在这里空口白话，连老身这菜都不识得，却也敢在这里大言炎炎？」

  「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化为蛮人，这也看不明白？不会吧？不会吧？」

  马善，雷光额头上的青筋，肉眼可见地跳了起来。

  墟鲲也是喷着白气，冷笑连连。

  你一个凡人，也敢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？

  真以为有人间气运护着你，我们就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？

  倒是湿婆沉得住气，手一挥，安抚下其他三人，然后冷笑看着老妇人，「那你说说，让我们见识见识。」

  老婆子笑呵呵开口道：「也罢，今日就让你们这些化外蛮人长长见识，老身这与你们细细说了。且听得仔细了。」

  「老身这做饭煮菜，用的是先天甘霖为水，太乙真火为灶台，以月桂树汁为油，各种调料用度也皆是先天灵果取自。」

  「且看第一道菜，名为忘仙烤鸭。名虽朴实无华，但却非寻常手段可做。」

  「选料时，就要用刚好三千年的灵台仙禽。杀之时要瞬间完成杀身放血，不得留有任何残魂怨念于其上，不然肉就不能用了。」

  「随后以万年朱果三枚取其红，三千年仙杏取其香，大稀音红枣三枚取其甘。制成挂水刷以肉面，以壬生之风徐徐吹之风干。」

  「然后就是烤制，先以月桂汁油涂满肉身，再以昆仑仙山文丁木，以六丁神火点燃，如此方可香味持久，烤制三天三夜，此为成一。」

  「成一之后，再以扶桑神木为料，以太乙真火点燃，武火烤制表面琉璃宝色方可成。」

  「此番，菜成，品相色泽红艳，肉质细嫩，味道醇厚，肥而不腻。这一菜，可醉大罗，可香九幽。」

  护取人面面相觑。

  马善下巴都差点掉在地面，

  这些材料，他们都听过，但做菜是想都没想过。

  这些东西可以用来做菜的吗？这些东西哪一个单独拿出来，不是天材地宝？尤其是现在洪荒破碎，天材地宝稀缺的当下。

  这些天材地宝随便拿一个出来，都很多仙人抢啊。

  怎么放到这里，就全都做成菜了？

  万年朱果三枚取其红。听听，只取其红。这可是万年朱果啊，一枚可火道之心，两枚可顺万载玄功，三枚可得一缕火之道则，结果只用来取其红了。

  用来当个染料！

  湿婆这个从血海出来的，当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，听得眼眶直跳，说不出话来。

  马善要好一些。

  好一些的意思，就是口水流了一地。

  这些材料别说是闻其香，观其色，品其形了。

  就是听名字就想吃了。

  不想吃的都是傻子。

  石矶娘娘一脸鄙视地看着护经四人，然后摇摇头，「这接下来的「清月遥看万家火」「文思不想红砂香」「四海升平万波平」的老身也就不说了。」

  「说了，你们懂吗？浪费老身好些唇舌。」

  四个护经人面面相觑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  别说他们了。

  那感觉到动静，已经看过来的各方仙神们，有一个算一个，全都开始流口水了。

  石矶娘娘见四个护经人不说话，淡然一笑。

  「老身这菜，十亿银钱那是往少了说，就算一菜就十亿银钱也是应该。」

  湿婆抽了抽嘴角，他这还真无话可说了。

  石矶娘娘开口前，他尚且认为自己什么场面没见过？凭对方吹得天花乱坠，他心也岿然不动。

  但等石矶娘娘说完，湿婆只能承认，这场面他真没见过。

  石矶娘娘把菜篮子向前一举，「给钱吧。」

  马善三个立刻扭头看向湿婆。

  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。

  你是大师兄，你看着办，反正是你开口招惹这老太婆的。

  湿婆深吸一口气，硬生生把不争气的口水给咽了下去，「任你这菜再好，我们也不需要。难道你这老妇人还要强买强卖不成？」

  他想起了之前从蚩尤那里买到的《大商刑法》和《民法典》，冷笑一声，「我可记得，你们大商是不准强买强卖的。」

  马善三个双眼一亮，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来。

  雷光低沉沉一笑，「大师兄说得好。你们人间大商自诩讲道理，守规矩。你们自己的律法，不能不遵守吧？」

  湿婆得意扬扬地看着石矶娘娘。

  我现在也是懂法的了，你是骗不到我的。

  石矶娘娘轻轻一笑，「买不起就买不起，说什么老身强买强卖？化外蛮人不知好歹，不分好坏，这等美食放面前，尔等不识也就罢了，却连买都买不起。」

  护经四人给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，他们看不出石矶娘娘的底细，自然认定眼前就是个凡人。

  然而，他们还没出言驳斥，就听眼前的老妇人，又指着其他的菜，道：

  「老身此处还有两道菜，不如你们听一听？」

  「如这一道爆炒修罗爪，清蒸鲲鹏翅……可都是人间美味……」

  墟鲲闻言心中无边怒火大起！

  鲲鹏妖师是北冥水族之主，是他最崇敬的妖师！

  区区一介凡人竟敢羞辱鲲鹏二字！

  「你找死！」

  下一刻，湿婆四人还没来得及反映，就见墟鲲马直接先出了原形！

  释迦被掀飞了出去，摔得头晕目眩。

  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呵斥，就见墟鲲一尾巴直接抽了过去，将这位强买强卖的老妇人，拍成了肉泥。

  释迦：？？？？